經理人月刊◎ 主題學習

以制度解放人性 對細節吹毛求疵

憲法，保障的是國民基本人權，明定政府的權利義務，維護民主國家民有、民治、民享的原則。
王品集團也有一部《憲法》，18條條文，三分之一以上都在限制高階主管的職權，保障員工公平、公正、公開的工作環境。
這些規則的起草人，竟然就是企業中權力最大的主管──創辦人兼董事長戴勝益。

王品精神1：
杜絕貪污 不收受100元以上的好處 

翻開王品憲法第一條，「任何人不得接受廠商100元以上的好處。觸犯此天條者，唯一開除。」十幾年前，戴勝益和幾個朋友合夥創業，一個月不到，就定下了這個「天條」，也是公司所有管理規章中，最重要的根本。
戴勝益觀察，合夥生意只要成功，合夥人間就會起爭執，交相指責這人占了肥缺，那人拿了回扣，擔心公司的營收被「污」進私人口袋。戴勝益決心不讓這種事在自己辛苦成立的公司發生，於是明文禁止常見的收回扣習俗，還加上罰責，強制執行。
一頓午餐，一束鮮花，輕易就會超過100元，這個規定似乎有點不近人情。「不會啊，他們（合夥人）都拍手叫好！」
戴勝益笑說，要歪哥，他最有機會；但是這個規定連他都得遵守，而不只是規範員工，他享特權，「因為大部分的公司都是董事長搞倒的，」戴勝益大開自己玩笑說，基層員工打混摸魚，浪費的只是薪資；主管權力大，做事要是不清明，公司絕對沒救；而員工要是看到主管占了可以拿回扣的肥缺，就會把心力放在爭取肥缺上，而不會真心服務客人。
有次，酒商送了瓶紅酒給王品試喝，做為採購參考。主管們一人倒了一小杯，剩下的半瓶酒，就讓戴勝益以「不能揩油」為由，硬生生地給退回去。連半瓶酒都不能收，就更別提月曆、粽子、月餅等禮品了。「誰收，就開除誰！」戴勝益不斷地重複這句話，十多年來，只有3個人敢以身試法。
區區的100元，卻讓廠商信心增加百分百，因為「除了交易之外，廠商不可能再有任何費用，」戴勝益說，跟王品做生意，不需送禮、不給回扣、不要請客、也不用贊助尾牙抽獎贈品，單純得很。廠商的報價自然就會低，加上集團採購數量大，利潤就出來了。

王品精神2：
防避裙帶 同仁親戚禁止進入公司任職

戴勝益認為，越大的企業，對員工的財務操守要求就越嚴謹，因為組織越大，能夠拿回扣的漏洞就越多。「金錢很敏感，沒有弄清楚，人跟人之間的互信都不見了，」
因此，戴勝益的管理原則是，越敏感的議題，尤其是金錢，越要公平、公正、公開。所以在人事方面，有憲法第二條「同仁的親戚禁止進入公司任職」；在財務部分，則有第三條「公司不得與同仁的親戚做買賣交易或業務往來」及第四條「財務、人事、採購徹底公開，所有同仁均可隨時查核」。
王品集團旗下有8個事業群，這麼多細節規則，怎麼知道員工都確實遵守呢？「別的公司只有一位老闆，其他的都是伙計；我們公司有110位『老闆』，」戴勝益口中的「老闆」，指的是入股的高級主管們。他們一起監督，一起管理，訊息要是不公正公開，難杜悠悠眾口。
戴勝益笑說，憲法第二條雖然讓他的兒子沒機會當「小開」，但是制度公平，對一起打拚的員工才有保障。曾經有上百個朋友拿著孩子的履歷來請託，但這些資料只要一到戴勝益手上，就永無機會重見天日，連考試的機會都沒有。理由是，萬一孩子面試時說，爸爸是董事長的朋友，有可能不被錄取嗎？就算他憑實力考進來，要是他事後提起自己的背景，其他員工又會怎麼想？
「他只要進來，就是特權……，我必須跟公司同仁交代，我不需要跟我的朋友交代，」戴勝益不假辭色地說，這個故事後來也變成了規定：「除非是非常傑出的人才，否則勿推薦給你的部屬任用」。

王品精神3：
避免猜忌 薪資、紅利、獎金一律公開

第四條憲法，更是打破各企業最大禁忌──所有員工的薪資、紅利，在9年前就一律公開上網。「每個人都說，不可能的啦，那會天下大亂！我說，公開才不會天下大亂！」戴勝益認為，員工之間不論感情再好，薪資總是碰不得的話題，猜忌就會出現；惡劣一點的老闆，還會幫某些員工偷加薪，做為當「爪耙仔」的交換條件。
但薪資公開之後，員工就會明白，某人看起來跟主管很好，但他的薪水並不會因此多3千塊；考績甲等的人，就一定會比乙等多2千塊。每一筆給付都有憑有據，想加薪？只要考績高一點，工作多做一點，就行了。
分年終獎金也是如此。戴勝益認為，帳目不公開，員工可能心裡嘀咕：做得要死，年終只拿一點點，也不知道老闆到底賺了多少。王品的年終分紅是依盈餘比例計算，直接撥到員工戶頭；而不是由戴勝益一個個發紅包，因為他不喜歡擺「皇恩浩蕩」的派頭：「那不是我『賜』給你的，是你憑能力拿到的；你不要感謝我，不是我有恩於你，是你有恩於公司，你該領這些錢，」戴勝益說得義正辭嚴。

龜毛條款1：上司不聽耳語
保持互動分際，不跟部屬有私交

戴勝益是創業者，但卻沒有「家天下」的觀念，種種創新的做法，讓人感受到他的授權。他自嘲是個「懶人」，所以「授權的時候一定要有遊戲規則，否則就會萬馬奔騰，無法掌握」，因此在王品18條憲法之下，戴勝益與集團的「中常委」們還訂了29條〈龜毛家族〉，算是憲法的「施行細則」。
其中，最重要的是第三條「上司不聽耳語，讓耳語文化在公司絕跡」，同樣是為了培養公平、公正、公開的企業文化。「有無耳語會影響大家在公司待得愉快與否、有沒有安全感，」
戴勝益說，有時主管向他報告完公事，會閒聊幾句，像是「那個新來的店長不錯，但是……」，「我就會說，你不要跟我講，我不要聽！」他搖著頭，比出「stop」的手勢。
戴勝益觀察，老闆越愛聽辦公室八卦，部屬就越愛講，甚至會「借刀殺人」，讓主管被利用，而對某人產生成見。 戴勝益強調，管人，一定要用「組織內」的管道。

員工要越級反應意見，都可以打建議專線或e-mail，最近戴勝益還要求主管每個月提一個建議，每個建議都有編號，人人都可以翻閱、討論。這麼多溝通管道，就是不希望有人私下打小報告，戴勝益才能嚴守「等距政策」──保持互動分際，不跟部屬有私交，連單獨吃飯都不行。
「否則，有人就會被視為『董事長的人馬』，他就會拿雞毛當令箭說，我昨天跟董事長吃飯，董事長說我們公司接下來如何如何。這還得了？派系就出來了！」他瞪大眼睛說。
所以，想單獨跟董事長爬山、嚼舌根？戴勝益會要求你發公文邀請全體同仁一起來，確保他跟每個人都保持在安全距離。

龜毛條款2：地攤貨哲學
購車總價不超過100萬元

戴勝益認為，這些細節的規定都是為了「解除受到傳統禮儀扭曲的人性需求」。例如，過年時該不該向主管拜年？拜了，怕主管以為自己要拍馬屁；不拜，又怕其他人都拜了，自己反而失禮。
與其讓員工為瑣事忐忑，乾脆明令統統不用拜。至於部屬在節慶時送禮，上司利用職權邀會？這些傳統企業裡常見的行為，〈龜毛家族〉裡也都說清楚：一律不准！
貧苦出身的戴勝益，換了位置，卻沒換腦袋，對基層員工始終感同身受。最離奇的例子是這一條：「購車總價不超過100萬元」。難道沒人抱怨管太多？這位開福特汽車的董事長振振有詞：「這就是我們的企業文化！」
戴勝益模擬一個情境：有天他在自家餐廳用完餐，碰到正要下班的洗碗阿桑，兩人便一起走出去，看到司機正開著賓士車等在門口，「這個一個月只賺1萬元的阿桑心理會平衡嗎？她會想，『我洗碗洗得要死，給這個么壽仔買這台！』」
8年前，戴勝益想通了，賣了賓士，辭了司機和造型師，開始改穿路邊3件1000元的襯衫，打4條1000元的領帶；但他並不故做姿態，看到喜歡的亞曼尼西裝，還是偶爾會買。結果發現，東西用的越普通，朋友就越多，「當你用物質築高牆，你也跟別人築起高牆，」這是董事長的地攤貨哲學。
戴勝益其實是有所管，有所不管。曾有人提議讓總公司員工穿制服，但戴勝益覺得不妥。因為餐飲服務人員要觀察社會趨勢，要是不准穿便服，員工就沒有逛街的動機，還可能因為沒有適合的服裝而減少出席社交場合。
拍照時，看到戴勝益與員工玩成一片的模樣，可以想見他也完全不拘禮儀細節，「我喜歡與員工直接溝通，以免扼殺創意！」這，就是敢穿比基尼和紫色絲襪在尾牙上熱舞娛樂員工的董事長。

龜毛精神：永遠挑戰更好！
遵循「顧客第一、同仁第二、股東第三」

戴勝益很愛思考，只要有對企業有幫助的新主意，就會在集團中常會中提出並加入〈龜毛家族〉。最新的成員是這一條：「股東把分紅的十分之一回饋給公司或同仁，乃是合理的情義」。乍看之下像是要求入股主管做「不樂之捐」，但戴勝益也有理由：「每個月分紅都拿幾十萬甚至上百萬，這點小錢為什麼要計較呢？」於是，主管們的獎金，有一部分就會用來請員工聚餐，補助同仁進修，或是當做自行吸收出差住宿交通費用。
這位「龜毛」的董事長認為，不跟公司請款，公司就有更多資本創造更大利潤，員工分紅自然就更多，服務顧客也會更起勁，如此形成一個「善」的循環，憲法第九條的經營原則「顧客第一、同仁第二、股東第三」自然就會達成。
從1993年創立第一家餐廳連鎖「王品台塑牛排」以來，戴勝益在2001年站穩腳步後，更以平均1～2年的速度，陸續開出「西堤牛排」「陶板屋」「原燒」和「聚」等連鎖餐廳品牌，分店總數47家，版圖遍及美國和中國，今年營業額直逼32億新台幣，穩居台灣地區餐飲連鎖王座。
王品集團的下一條憲法會有多龜毛？相信只要能讓員工更賣力，讓獲利更豐厚，讓企業文化更公平、公正、公開，不論如何異於傳統，戴勝益都會繼續挑戰下去！

戴勝益
出生：1953年
學歷：台灣大學中文系
現職：王品集團董事長
經歷：三勝製帽副總經理、ㄅ一ㄅ一樂園、大非洲樂園等董事長
【管理獨門功】 越敏感的議題，尤其是人事和金錢，越要公平、公正、公開。